【遺愛人間】全港僅9名器官捐贈聯絡主任 資深護士服務20年:一個決定成就生命轉化
發布時間: 2019/09/19 13:17
最後更新: 2020/05/18 12:20
生死有命,如何活出生命價值,值得反思。在威爾斯親王醫院擔任器官捐贈聯絡主任超過20年的唐婉芬姑娘,見盡危難生死,為了完成器官捐贈而爭分奪秒。說服家屬接受死亡、大愛捐獻絕非易事,唐姑娘的工作不僅成全捐贈者家庭,造福受惠者,亦令她對生死有所感悟。
全港每年約有4萬人死亡,當中只有約110至120宗腦死亡個案,能考慮捐贈器官。而輪候移植人數眾多,截至今年6月底,僅腎臟移植已有2,000多人在等候。當病人證實腦死後,醫療團隊會評估病人是否合適捐贈器官,再由器官捐贈聯絡主任詢問病人家屬意願,唐姑娘形容過程是分秒必爭:
要知道捐贈者血液、身體大小,再與受惠者配對。因此我需要收集及整理捐贈者器官情器,交由移植組找尋受惠者。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工作,希望器官仍在最好情況下給予受惠者。整個團隊都在爭分奪秒地工作。
原本是深切治療部護士的唐姑娘,在1998年成為器官捐贈聯絡主任,這個職位本港目前僅得9名。唐姑娘做護士時見過許多危殆病人,嘗試盡全力亦無法救回他們。以前器官捐贈並無專職,是由醫生兼任向病人家屬講解。有次唐姑娘主動要求旁觀,令她萌生擔任這項工作的念頭:
原來人死後還有選擇,可幫助其他人。以前在病房工作,見到許多肝衰竭病人急需換肝,等到肚漲、皮膚變黃,最後也等不到,年紀輕輕就離世。當時我想,一個決定,就能成為一個人、一個家庭的生命轉化,我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意義,所以投身。
器官捐贈需要得到捐贈者家庭同意,腦死亡個案是很突然,病人家屬無論在感性、理性上都難以接受死亡事實。再加上傳統華人社會忌諱,很少會事先為身後事表態,令唐姑娘與家屬溝通時感到困難,仿如「揼石仔」。而即使成功得到家屬同意,卻也有一層無形心理壓力。
起初會承載不到,有些腦死者只有10多歲,很年輕。連續有數個家庭肯捐,會很開心,但晚上睡覺會發夢、有壓力。試過跟同事說:「我很開心這段時間有很多移植,但我的心情很低落。」許多情感滲雜心頭。
器官捐贈,為在生者帶來希望,同時也意味著有往生者。工作多年,唐姑娘最難過是自己的媽媽生病離世期間,她同樣要用這個身份安慰別人。當時死者是一名40多歲媽媽,唐姑娘堅持要讓8歲兒子跟母親作最後道別。她在身邊陪伴小朋友解釋時,看到孩子抱著媽媽慟哭,一句「你答應會陪伴我」令她仿佛從孩子身上看到自己。
處理過眾多移植個案,有一天,病人竟然是唐姑娘認識多年的一位熟人。當時熟人突然中風入院,她聽著醫生講解,意識到熟人仿如工作中會接觸到的病人般,瞳孔放大、無法說話、腦出血、要插喉,令她淚如雨下:
我當下反應就是哭,哭了很久,比他的家人更傷心。因為我知道,好像沒有希望。
當他的家人還在消化訊息,而醫生回覆已盡全力、無法做手術時,唐姑娘只能以專業知識,為身邊人講解流程,包括接下來將要進行的腦死亡測試。
當晚我有一些掙扎,究竟我如何看待器官捐贈?是工作?是件好事?我也會有其他家屬的憂慮,器官捐贈會不會對他做成傷害?會否令他的家人更不開心?腦海中湧現很多,整晚失眠,但我最終選擇相信醫療團隊。他真的願意做,我們每一個(醫護人員)也會小心處理他的遺體、器官,讓他的遺愛真能幫到別人。
當唐姑娘問他的哥哥如何看待器官捐贈時,對方卻給她一個意料不及的答案:
你做這份工作很多年,我知道器官捐贈是一件好事,如果我弟弟真是這樣(腦死亡),我會考慮如何跟父母說,選擇做。
對方信任令她感動,喪禮完結後,唐姑娘將受惠者寫下的謝卡收起,儲足勇氣,用足夠時間沈澱才拿給他的哥哥。當看到每一位受惠者所寫的說話,對方忍不住哭了,並說之後會再拿給父母看。
我想每一個捐贈家庭就是這樣經過,由很困難地決定,到完成捐贈手術後再看遺體,一直到喪禮,每一步去消化這個決定。每次回想起這個決定,會想起離世親人,會難受,但其實隨著時間流逝,就會發現是件好事情。當日就是做這個決定,才能繼續幫人。
記者:陳昊淋